姚婕大清早来,不为别的,有两件事。一来,放心不下李夜秋,不管伤势如何,还是要想着过来看看,这心里才踏实;二来,便是芷兰给她带来的喜事。
昨天,她可是又惊又喜,惊的是,李夜秋竟受伤了,喜的是,李夜秋终于要娶媳妇了。
看看身旁捧着碗喝粥的颜落,再看看自家儿子,同样是目不转睛地看着,可今日,心境似乎大不相同了,以往那眼神里,难免透着略微心酸,现在嘛。
想到这里,姚婕忽笑出了声,李夜秋听了,便偏头望向她,似乎不明她在为何而笑,她却冲李夜秋笑道:“下月就想成亲了?会不会太仓促了些?还是,你会怕落儿跑了不成?”
李夜秋头疼,这必定又是芷兰同姚婕说的,那天是被问烦了,自己才随口一说。
在回京的路上,他确有想过要早些把颜落给娶了,也想过下月初应当是个好日子,只是,回到府后再细细琢磨,觉得仓促了。
眼看马上快要到月尾了,再加上竹苑需要重修,最快,也要过了下月才能够完工。
“下月初不过随口一说罢了。”李夜秋抬手,用指轻轻扫过眉:“府上还有很多事要先备着,我会等。”急,当然没谁会比他更急,可都到了这里,还是想,等所有事全部准备得妥妥当当,再把小丫头娶了。
姚婕手发闲,转了转腕上佩戴着的紫玉手串,笑向颜落道:“不管等多久,落儿还是会给秋当媳妇的对不?”
闻言,颜落放下碗,被这么问了,讪讪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因为这肯定的一个字,李夜秋恐怕得高兴很久。
等了片刻,姚婕再道:“她要从哪里出嫁?”
眼下,这婚事就算不定在下月初,那日子也离得不远了,更何况,李夜秋是亲王,不像平常的百姓,要备下的事有很多,只是,从最开始遐想颜落终会嫁给李夜秋时,姚婕就一直在想,小丫头无父无母的,跟着李夜秋回京后便一直住在祁王府,若是成亲,那她要从哪里出嫁?李夜秋又要在哪里迎娶她?心想着,总不能在祁王府出嫁,再迎娶进祁王府吧?思忖了会,她又道:“要不,让她从皇宫内出嫁吧?”姚婕这话有些意味深长,看上去只是在打趣罢了,可实则,她多多少少,有意无意,在拐着弯试探李夜秋迄今为止心内的想法,等看到李夜秋皱眉的神情时,她耸肩:“说笑罢了。”没有任何事是不会改变的,就像她看着那时还年幼的儿子,怎么也不会想到,那会还满怀纯粹的李夜秋会变成满怀野心的祁王,那份担忧,到现在,才放下了。她知道,从七年前看到颜落的那一刻开始,她便知道了,李夜秋心里那股子野心迟早会被颜落一脚一脚踩下去,直到被颜落完全占据。
此时,李夜秋看着姚婕刚要说些什么,眼睛却被搁下碗抹嘴的颜落给引了去,等再挪回视线来,他甚至忘了方才要对姚婕说的话,压了压眉头,道:“她很喜欢郊外那处山谷。”
“你想让她从那破山谷出嫁?”
姚婕满脸摆着再明显不过的嫌弃:“那倒不如让她从姚府出嫁。”于是,方才从皇宫出嫁的提议就这么变成了烟,手一挥,散了,也忘了。
破山谷?李夜秋为此非常不苟同,但也不多说,只是冲姚婕微笑:“那姚府算是她的娘家还是婆家呢?”
“不管婆家还是娘家,总比你让她从山谷出嫁要好得多吧?”从谷里抬个轿子出来,不知道的还以为祁王娶了个山精回府呢。
李夜秋微挑眉:“我倒不这么认为。”
姚婕瞪眼:“那你是觉得姚府不好?”
在她声落时,李夜秋跟着道:“我没这个意思。”
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气,姚婕很不服气: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”姚府怎么了?又当娘家又当婆家怎么了?哪不好吗?
这种半真半假的斗嘴把颜落听得有些懵,想开口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,本来手已经摸到面前的点心盘子,可临了还是干巴巴地缩了回来,眼下,气氛似乎不大好,要不还是等等吧,等他们的气都消了,再分着吃。
看到她的小心思完全表露无遗,姚婕不禁笑出声。自从李夜秋离了宫入了祁王府,就再也没像现在这般了,她侧身,一把搂住颜落:“真好。”在颜落一脸懵时又拍了拍她的背说道:“等你们成了亲,等你再养胖些,生个娃,最好生两个,两个都要像你俩这么好看,可脾气千万别像秋,要像我们家落儿一样,又懂事又乖。”
颜落好像是听懂了,又好像是没听懂,可还是连连点头答应。
姚婕在祁王府坐了一个多时辰便回宫了,听他们说要去林子打野味,心痒痒,可又觉得自个跟着不妥。首先,宫里那太后董蕴,只要她出宫来趟祁王府,嘴上不说什么,可总是心生怀疑,好像她出宫要来密谋什么夺位大事一样。现在,跟着她出宫来的人,除了身后这个宫人,那等在祁王府外的侍卫和车夫,里面定有董蕴派来的人。其次,还是不想扰了他们,多了她在,李夜秋应当就不能对颜落做这做那了,于是,考虑种种,她还是回宫了。
待姚婕回宫了,李夜秋又回屋换了墨黑衣袍,玄色的腰带,很普通,但穿在他身上倒是增添了些色彩。
在出府前,水玉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,带了些水,还有一盒点心,因,虽说颜落一直心念念想要打了野味烤来吃,可终究是没有吃过,李夜秋怕她会吃不惯,所以平时吃的点心都让水玉备了些带走。
每回出府,颜落都没像今天这么期待过,站在前院里,听着下人忙前忙后搬了好些东西上马车。她想,好些东西里面肯定有弓箭,她有些怕,因为李夜秋上回就是被箭给扎了窟窿,但等到李夜秋拉着她往外走时,怕自然而然也就忘了,剩下的只有笑颜逐开。
这回,出府的阵仗比以往都要大,李夜秋想着,近来不用入宫,那何不趁此机会带着颜落去谷里住上几日,刚巧,现在这季节也正合适,过了寒凉,亦没到暑热,所以同小丫头说了说,当然,小丫头万分乐意得很。
除了水玉,跟着的还有小阮和几个下人,石伯则是留在了府里,因明天拿到竹苑的图纸,他还得给王爷送去。
等都准备妥当了,马车开始缓缓前行,在出了城门,行得便快了些。
李夜秋得空会带颜落去狩猎的林子就在山谷附近,因那多处都是悬崖峭壁,所以平时除了猎户很少有人会去。每回,李夜秋骑着马,颜落坐在身前,说是狩猎,实则就是在林子里转了一圈,碰上活物,等一箭中了,水玉会命人去把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的猎物带回府,点点节约的他算了算,要是每月多来林子几趟,应该能省下不少银子。
等平稳的路走多了,马车内开始颠簸了,李夜秋掀开帘子瞧了瞧,隔了会,朝倚在窗边听声的颜落道:“落儿,坐到这里来。”
颜落打了个颤,还以为她是安静地在听,现在一瞧,原来早晨没睡够,行到一半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,更可贵的是,即便是眼睛半睁着,都可以安安静静打盹了。
她晃了晃脑袋,弯着身子坐到李夜秋身旁,问:“到了吗?”
李夜秋没回话,左手揽住她的腰,抱紧了,片刻,车轱辘像是陷入了坑中后又被马从坑中用力拽出来,这一下,使得车内大大颠簸,坐在一侧的水玉和小阮没在意,身子猛地向前一仰。
颜落被李夜秋稳稳搂着,等搂腰的手松开,颜落掩不住的兴奋:“到了。”
李夜秋轻笑:“嗯,到了。”
又行了一会,车夫拉住马,停下,在外向内道了声:“王爷,到了。”
马车停在林子内较为宽敞之处,水玉向后去,牵了两匹马来,等李夜秋上了马,水玉拿着弓箭犹豫不决:“王爷,你的......”这时候拉弓狩猎,伤口定会裂开来,总听王爷说不疼,可光想想那伤口,他就觉得钻心疼。
“不碍事。”李夜秋截了他的话,伸手:“拿来。”
拿了弓箭,再看向已经在一旁等好久的颜落,他笑着道:“手给我。”颜落高兴地往前靠近,将手一伸,李夜秋稍弯了身子将她轻拉上了马,让她倚在自个臂弯里,该说的话还未说,只见水玉默默骑上了马,还想默默踢了踢马肚子往前走,李夜秋喊住他:“去哪?”
水玉扭头,想了想,抬了抬多出来的弓箭道:“跟了王爷这么久,想看看我箭法精进了没。”他本想着,不如抢在王爷前头把活物射了,偷偷的。
李夜秋将眉一挑,唇边带着一抹笑:“有喜欢的姑娘吗?”
嗯?嗯嗯??啥!!!
见水玉呆愣住,李夜秋用脚轻碰了碰马肚子,马边往前行,他边道:“你是该会的会,不该会的也会,而且还样样精通,怕是多少姑娘想要你这样的夫婿,往后要是有了喜欢的姑娘,本王倒是可以帮你做主。”
“好,好呀......”水玉一愣,追上前:“不是,不是,王,王爷,你慢点。”小心伤口呀——
从缓慢,清风拂面,到逐渐变快,风吹入眼内,颜落抿唇,下意识闭上眼,隔了会,等李夜秋放慢了些,她睁眼,面上压抑不住的喜悦:“今天比平时走得要远一些吗?”
李夜秋看了看四周都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致,应了声:“嗯,走远了些。”
“你说要在山谷里多住上几日?”
“嗯。”
“那可不可以多来几次林子,每次都走得要更远一些。”
李夜秋将颜落挪向前面的身子又贴近自己,搂好她的腰,道:“好。”
颜落偎在李夜秋的臂弯里,脸在袖子上蹭了又蹭,软着声道:“你要是天天都能像现在这样陪着我就好了。”
李夜秋浅笑,耳边,有风吹过,右侧树后发出些声响,似乎有什么躲在后面,他拉着马转面看过去。
后头,水玉好不容易追上前,顺着李夜秋的眼神望过去,便即刻警惕地将弓箭拉开:“谁!?”
树后人抖了抖,片刻,一个小少年走出来,水玉认得,是赵府里头的,心中刚暗叹不好,果不其然的,那傻傻的小公子赵俊也走了出来,但脸可比那个面上发白的小少年红润多了,一出来,看到颜落还挺高兴,走上前,却又不知道颜落的名字,只好一个劲笑,就上回那下场,估摸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。
李夜秋见他上前,冷着面,拉开弓,向着赵俊,在小少年求饶时,箭射出,穿过赵俊的袖子,连带赵俊一起,定在了后头的树干上。
小少年吓到减寿十年,一下就跪了:“王,王爷。”片刻,抬起头,双眼坦诚,若是说我们只是凑巧路过您信吗?
李夜秋回送一个冷眼,不信。
小少年嘴一歪,快哭了,是呀,说出来我自个都不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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